按此进入性情中人如果说2019年是“黑天鹅”事件频出之年,那么,“黑天鹅”与“灰犀牛”齐舞的2020年,可以说是极其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中,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进一步加剧世界经济复苏乏力、收入不平等、增长不确定和不稳定等“老生常谈”的问题。这场疫情对跨地区、跨区域布局的全球产业链产业安全产生了严重冲击,特别是正值选举年的美国,贸易摩擦已经沦为政治选举的工具,美国单方面发起的贸易保护主义行径,已经从关税保护措施跃升至管制技术出口、封杀诋毁外企和限制留学签证,全球保护主义蔓延势头不断上升。与此同时,全球累积的地缘政治风险已经在中东、西亚等地区引发了多次局部性军事冲突,从美伊冲突、土俄在利比亚和叙利亚的角力到印度与巴基斯坦的克什米尔冲突、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的纳卡冲突等,进一步加剧了区域和平发展的不确定性。
可以说,我们正处在一个愈发不确定、不稳定的时代,全球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世界进入动荡变革期。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主导的世界经贸规则体系,是世界和平稳定、经济繁荣发展以及全球经济一体化的重要机制保障和驱动力。但从世界经济发展和全球化趋势看,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全球政治经济格局出现显著的调整趋势,涌现出“逆全球化”思潮和贸易保护主义,现有规则体系中的矛盾逐渐累积放大,全球化发展已经陷入前所未有的调整和矛盾。从更深层次来看,当前世界经济的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来源于以下四大冲击:
第一大冲击来自2019年末爆发并蔓延至全球的新冠疫情。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在全球蔓延,以极高的传染性使其成为首个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化疫情”。在全球化发展深陷泥潭的背景下,新冠疫情阻碍了社会经济活动的正常运行,也进一步影响了国际经贸合作的正常开展,对全球经贸一体化造成了结构性深层次的冲击。同时,新冠疫情还造成了产业安全维度的冲击,包括跨国企业产业链全球布局模式,供应链产业安全等受到空前挑战,航空、旅游等高度依赖外部市场的行业受到外需急剧下降的严重冲击,要素流动严重受阻。此外,新冠疫情还可能对社会经济发展模式产生深远的影响。基于互联网的经济模式以及机器自动化产业在此次疫情期间得到了快速发展,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部分行业乃至社会的运作模式,可能对传统的经济活动方式和就业结构产生长期甚至具有变革意义的影响。
第二大冲击来源于单边及保护主义对全球经贸治理体系的冲击。经验和理论都表明,全球经济一体化是不可避免的发展趋势。但是,受制于全球化本身的结构性不平衡以及由此带来的各种保护主义思潮阻碍了全球化自身的健康发展,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建立的现有国际经贸治理体系不断受到挑战与质疑。将“美国优先”作为宗旨的美国特朗普政府,将单边保护主义和民粹主义演绎到极致,从退出《巴黎气候协定》到阻挠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构的正常运作,甚至退出世界卫生组织,这种破而不立的方式显然不利于现有全球治理体系发挥其功能,对全球经贸规则的重构也不会带来任何积极意义。即使美国大选后可能跳出单边主义路线,西方国家中普遍存在的保护主义思潮同样也值得关注。中国等新兴市场经济体通过融入国际分工体系和经济全球化得以快速崛起,这导致新兴经济体的利益诉求、国际地位、权利和义务等发生了重要变化,与发达经济体之间的合作关系和地位也发生了深层次变化。如果发达经济体坚持用保护主义来应对这种格局变化,不仅不利于缓解当前国际治理体系中的南北矛盾,也不利于全球经贸合作的进一步深化。
第三大冲击是中美经贸冲突对全球产业链和分工体系的冲击。美中两国作为全球最大的两大经济体和贸易实体,是全球经贸繁荣和稳定增长的重要压舱石。但是,在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对华政策已经逐渐从特定进口产品的惩罚性关税扩大至惩罚性关税清单,并不断升级至高科技技术产品出口禁令和恶意抹黑打压中国企业等全方位措施。中美贸易摩擦逐渐转变为中美经贸冲突,对双方乃至区域和全球的经济、贸易和产业发展造成了极大的冲击。美国试图切割、孤立早已同全球产业链深度融合的中国,这不仅提高了全球产业链的运营成本,而且其政策的不确定性对产业安全构成了实质冲击。
第四大冲击是政治军事冲突对区域发展条件造成的冲击。区域和全球和平发展始终是区域经贸发展的重要条件,但近年来不断涌现的政治对立和军事冲突事件对其产生了巨大影响。自2019年以来,先后爆发了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加沙地带冲突、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克什米尔冲突、土耳其先后出兵叙利亚和利比亚、土耳其和希腊的边境冲突、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之间爆发的纳卡冲突等一系列军事冲突。政治军事冲突在西亚和南亚地区呈现出常态化的发展态势,地缘政治正逐渐取代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地位,这既不利于地区的和平稳定,也不利于区域经济一体化发展。
上述四大冲击不仅反映出如今世界经济发展态势和国际治理体系面临的高度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也深刻反映出我们正处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从本质上看,国际外部环境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体现在,发展中经济体已经更多参与到世界治理体系之中,并由此导致国际政治格局产生变化。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有以下几大问题值得关注:
一是全球增长问题。新冠疫情迫使我们深入思考世界经济的增长问题,因为全球化发展难以进一步深化,世界经济已经陷入“长期停滞格局”;新冠疫情对世界经济和全球需求产生短期冲击,以及新冠疫情模式下新技术、新业态将对全球产业结构和全球产业链造成中长期冲击。同时,2008年以来各国为应对全球金融危机而普遍采用的货币、财政双宽松的非常态货币政策刺激,在造成全球房地产、股市等资产价格高速膨胀的同时,对经济增长的边际激励效应已呈现出明显的疲软态势。是应当维持非常态货币政策,还是返回常态货币政策,抑或探索其他政策工具?此外,“逆全球化”思潮也是研究全球增长问题不可回避的问题。主流经济学理论可以推定,经济全球化本身体现的国际分工深化、自由贸易发展、全球技术进步和生产力发展,通过市场的相互开放使得各方实现利益最大化。但是在现实中,推动全球化的主体主要来源于发达经济体的跨国企业,而反对全球化的声音也此起彼伏。全球化发展中出现的不同生产要素在国际分工中的收益存在巨大差异问题日益突出;而且,全球化发展中也存在产业转移导致的产业空心化、失业加剧和世界经济层面的“储蓄—消费”结构性失衡问题。这些问题都是全球化进一步深化亟待解决的问题。
二是不平等问题。在现有国际经贸规则体制的有效作用下,随着全球经济的发展,收入不平等问题在全球范围普遍存在,而且呈现加剧的可能。一方面,各经济体间收入不平等的问题愈发突出。虽然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在全球一体化进程中取得了高速发展的经济成就,但是在剔除中国等少数发展中经济体后,大多数发展中经济体与发达经济体的经济发展差距呈现出进一步拉大的趋势。这不仅是因为发展中经济体难以顺利融入全球化一体化发展进程,还因为当前国际治理体系下,发展中经济体缺乏基础设施建设等公共产品,难以跨越“马尔萨斯陷阱”以及所谓的“中低收入陷阱”。另一方面,经济体内部的收入差距扩大也是值得关注的问题。正如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中所论证的,自由市场经济在财富分配不平等问题上存在市场失灵,较高的资本回报率导致贫富差距的扩大,可能导致一系列社会问题以及长期经济增长难以为继。
三是全球化趋势问题。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以中国—西亚—美欧为核心的全球生产中心、全球能源中心、全球消费中心的“三角稳态格局”开始被打破,全球供应链、产业链、价值链面临重构。一方面,即便美国政权更迭后放弃单边主义,美欧等西方经济体已经愈发重视国内产业空心化和失业问题,由此导致部分产业回归成为必然趋势。而中国等新兴经济体的企业为提高自身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和扩大市场,扩大对外投资以及参与全球资源要素配置势在必行,将调整当前由发达经济体跨国公司主导的全球产业链的布局结构。另一方面,中国等新兴经济体的收入水平上升,带动了国内消费市场规模的扩大,这将对美欧国内需求市场疲软起到一定的补充作用,进而形成以发展中经济体内需市场为核心的区域性经贸一体化新格局。
四是国际经贸规则问题。数十年来,以GATT/WTO为代表的多边贸易体制面临多方面的挑战。多边体制的多数谈判停滞不前,拉大了现有多边经贸规则体系与现代全球经贸模式之间的差距。在发达经济体和发展中经济体谈判矛盾无法调和的情况下,多边体制“协商一致”的原则被认为缺乏必要的政策灵活性。在普遍认同国际经贸规则急需改革的背景下,如何改革便成为十分突出的问题。“协商一致”是否有必要妥协和修改?是放任更具灵活性的双边和区域贸易体制,还是通过诸边体制“曲线救国”?与此同时,美国在部分双边贸易协定中设置的“毒丸条款”体现出极大的负外部性。此外,在互联网、大数据等新科技快速发展的背景下,数字贸易已经成为不可忽视的重要经贸模式,特别是科技企业往往体现出较强的垄断性和产业边界模糊性,对现有监管模式和监管政策也提出了严峻的挑战。
五是全球经济治理问题。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现有全球治理体制主要由发达经济体主导,但是在经济发展和科技进步等因素下,该体制存在问题和缺陷是发达和发展中经济体的共识。但是,各方对于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缺乏共识。国际经贸规则需要的究竟是重构还是修正?同时,对于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大国的崛起,如何避免陷入“修昔底德陷阱”和“金德尔伯格陷阱”,是当前各界亟待破解的问题。这五大世界经济问题是全球性问题,既需要我们开展全面深入的前瞻性、战略性思考和研究,也需要我们放眼全球,分析和借鉴海内外优秀学者的最新研究成果,发挥他山之石的启迪和作用。
也正因为如此,由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选编出版此套“贸易·政治·全球化译丛”。译丛共包含八本著作,大致分为三个领域,分别是世界贸易体系研究、美国贸易政策研究和自由贸易思想史研究。
目前,该译丛已经先期出版了《大衰退年代:宏观经济学的另一半与全球化的宿命》。继创造“资产负债表衰退”概念之后,辜朝明在这本书中再次提出了全新概念——“被追赶经济体”。有别于“马尔萨斯陷阱”“中等收入陷阱”等聚焦发展中经济体发展问题,本书以全新的理论分析当今发达经济体出现的经济增长停滞和收入不平等问题,可以理解为高收入水平阶段发展陷阱的研究力作。作为日本著名的经济学家,作者对当前发达经济体所面临的经济与政治困境的核心驱动因素做出界定,并试图跳出当前财政货币双宽松的发展思路,提出可行的发展思路,体现了其敏锐的洞察力和思想力。
其他待出版或即将出版的图书有《世界贸易体系中的政治经济学:WTO及未来》《军事实力、冲突和贸易:军事开支、国际贸易和大国竞争》《国强国富:第二个千年的贸易、战争和世界经济》《四处行销的保护主义:斯穆特—霍利关税法案和大萧条》《国家财富:美国贸易政治史》《贸易战:国际贸易政策的激进主义和政治化》《自由贸易思想史》。
(本文摘编自上海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党组书记、专职副主席、博士生导师权衡为“贸易·政治·全球化译丛”撰写的总序,标题为编者所加。)
(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