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积安近况直新闻:当地时间3月28日,半岛电视台公布一段视频显示,以色列军人射杀了两名反复挥舞白布的巴勒斯坦平民,并用推土机掩埋尸体。你对此怎么看?
特约评论员 张思南:我很难描述我看到这段视频时的感受。两名巴勒斯坦平民反复挥舞手中的白布,向以色列军人表明自己是无害的,但仍遭到射杀。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这种针对加沙民众的暴行在过去6个月以色列的军事行动中,并非某种特例,而近乎是一种常态。
事实上,就在两名巴勒斯坦人被射杀的前一天,3月27日,以色列对加沙城的希法医院发起了夜间空袭,这已经是自2023年11月以来,以军第二次对这所加沙地带最大的医疗设施进行蓄意攻击;而在两名巴勒斯坦人被射杀的后一天,3月29日,以军密集轰炸了加沙全境多个地区,其中包括北部的加沙城区、中部的难民营和平民住宅,以及南部的汗尤尼斯城区,造成至少33人死亡。
我相信这就是为什么联合国特别报告员阿尔巴内塞会向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提交报告,认为以色列正在加沙地带系统性地屠杀巴勒斯坦平民,也是为什么阿尔巴内塞会说“有合理的理由相信”以色列在加沙的暴行已经符合“种族灭绝”的定义。
尽管以色列方面否定了阿尔巴内塞的报告,但某种意义上,仅27、28、29日三天,以色列军队已经用蓄意袭击医院、射杀无辜民众、轰炸平民住宅为阿尔巴内塞的指控提供了事实层面上无可辩驳的证据。
特约评论员 张思南:综合巴勒斯坦卫生部和联合国等多方数据,自2023年10月7日以来,以色列在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共造成超过3.26万当地民众死亡、7.5万人受伤,相当于4.6%的加沙人口——也就是加沙地带每20人中就有一人或死或伤。
以色列方面宣称,目前仍在进行中的军事行动旨在击败哈马斯,为1160名死去和253名被绑架的犹太人复仇,并确保哈马斯再也无法对以色列构成威胁。就复仇而言,以色列早已达成了目标,真正的问题在于以色列能不能一劳永逸地消灭哈马斯,确保以色列的长期安全,这也是为什么以色列还在持续进攻的关键所在。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3月27日宣称“几周之后,胜利就将唾手可得”,但我很怀疑这一点,因为到目前为止,我看不到以色列除了“击败哈马斯”之外,还有任何现实的计划去达成“保障自身长期安全”这一目的,从而结束这场战争。
道理很简单,以色列可以在军事上击败哈马斯,但永远无法通过暴力根除巴勒斯坦人的反抗情绪。正如美国《大西洋月刊》在3月28日的一篇文章中指出,纯粹的武力不可能让巴勒斯坦人接受对他们施加的暴力和对他们家园的破坏,巴勒斯坦政策与调查研究中心3月20日的最新民调就显示,超过三分之二的加沙民众将苦难归咎于以色列,剩下大多数人则视美国为元凶。
另一方面,以色列能否通过这场战争达成击败哈马斯这个某种意义上的“最低目标”也是一个未知数。据《以色列时报》2月16日报道,以色列情报机构在一份报告中承认哈马斯大概率会存续下去。而以色列对暴力的肆意使用或将促使哈马斯进一步的激进化转型,或是在混乱的加沙地带催生出某种极端化的组织,正如同美国对伊拉克的侵略和最终带来了“伊斯兰国”恐怖组织的崛起。
某种意义上,以色列只可能通过加沙问题的政治和解达成自身的长期安全,但现实是,以色列既没有意愿保障加沙民众在冲突中的安全,而是近乎种族灭绝一般使用暴力,又不愿意对因为以色列残酷军事行动而流离失所的巴勒斯坦人提供基本的生存必需品。我至今还记得2023年10月31日,以色列向一处难民营投下了两枚2000磅,也就是908公斤重的炸弹,夷平了整个街区;我同样忘不了以色列宣布对加沙实行“全面围困”,公然宣称“没有电力、没有食物、没有燃料,一切都将断绝”,并全面轰炸加沙的农业和基础设施,进一步强化“人为的饥饿”。
我实际上怀疑当前的以色列政府除了“复仇”之外,没有任何清晰的目标,以色列是在没有任何政治解决加沙问题的意愿下,进行着当前的军事行动。事实上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在2月公布“后天”计划,也就是所谓“后哈马斯时代的加沙重建计划”时就暗示,以色列或许将“无限期地军事占领加沙地带”。
所以,或许这场冲突就不会结束。即便以色列最后占据了拉法,占据了加沙全境,也将面临长期的武装动乱,以色列将永无宁日,直到有一天以色列不得不全面撤军;而撤军之后,以色列得到的也不会是和平,而是一个混乱的加沙,一代在暴力中成长起来迫切寻求复仇的巴勒斯坦人,和一个因为以色列自身毫无底线的军事行动而变得更为险恶的地缘环境。
直新闻:与此同时我们看到,3月25日,美国就加沙停火投下弃权票,因此不满的以色列政府也随后取消代表团访美计划。你对此有何解读,美国是否在放弃以色列?
一方面,拜登政府对于以色列近乎无条件的支持,的确引起了国内选举政治的强烈反弹。3月27日公布的美国最新民调显示,55%的受访者表示不赞成以色列在加沙的军事行动,而2023年11月份这一比例还是45%;支持以色列的受访者则从去年11月份的50%下降到如今的36%。
这种转变在内部甚至更为明显,据美媒报道,数十万选民在党内初选中拒绝支持拜登或是任何候选人;同时有民调显示,75%的选民反感以色列的战争行为,更有56%的选民表示拒绝支持继续向以色列提供军事援助的总统候选人。
某种意义上,当前的美国可以说整体上并不倾向于支持以色列,就连特朗普,作为传统上更为亲以色列的共和党的候选人,也敦促以色列“尽快结束在加沙的军事行动”。而美国国务院内部更是因为不愿意继续贯彻支持以色列的政策而接连有官员离职。
但另一方面,我们注意到,拜登政府并没有在大方向上改变对于以色列的无条件支持,就加沙停火投下弃权票也许具有某种象征意义,但美国在更关键的军援上仍然放行。面对外界压力,美国国防部出来打圆场说“以色列没有全部得到索要的一切武器”,但事实上以色列还是得到了1800多枚2000磅炸弹和500枚500磅炸弹,也正是这两种炸弹在加沙造成了严重的平民伤亡和人道主义危机。
可以说当前拜登政府继续支持以色列在各个角度上都是不合理的,它意味着在关键的大选年得罪主流民意,意味着把美国置于“种族灭绝帮凶”的国际道德洼地,意味着美国在全球影响力和领导力的下降;而加沙军事冲突的继续也意味着以色列将向美国更频繁地索取军事援助,这本身也是战略负担。
那拜登政府为什么还要继续援助以色列呢?答案就在于美国国内强大的犹太游说集团。美国国际关系知名战略学者米尔斯海默3月29日接受半岛电视台采访时就指出,犹太游说集团的存在实际上导致美国和以色列的关系十分畸形。不同于美国和其他国家的关系,美国不是基于战略现实和战略需求与以色列互动,来确保美国自身的战略利益,相反,犹太游说集团通过对于国会议员和美国政治精英的强大影响力,确保美国政府能够满足以色列的一切要求,无论这些要求合理与否,道德与否,或满足美国自身的战略利益与否。
目前美国社会各方面都开始表现出对于无条件支持以色列的厌倦甚至是不满,但正如米尔斯海默所言,美国的政治精英和普通民众之间是有着相当距离的。除非在此次大选中,有关以色列的议题成为能够左右选举胜负的关键性议题,比如拜登因为继续无条件支持以色列而败选,或许届时美国社会对于以色列、对于犹太游说集团、对于美国和以色列的关系会有某种重新审视,但在那之前,美国大概率不会在根本上放弃以色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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