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ol法师加点天的一角黑云慢慢聚集起来,块头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重,像是滴在宣纸上的墨洇开来,一场名叫抢暴头的武戏就不得不上演了。
粮食摊铺在地上暴晒,雨来了,可不就得抢!这是一桩“十桩丢掉十一桩”也要做的十万火急的要紧事。不管你在做什么,外面一声喊,“快!抢暴了!”任谁都要迅速响应,即刻登场,抢在雨落下来之前,把晒在外面的粮食收回去。
那时候农活是真苦,我小的时候,除了脱粒可以用脱粒机,其他的全得靠手工。从大田里割倒稻麦,到扎成捆,再用扁担挑到野场上,排班轮到自家,才能用脱粒机脱粒,脱完归拢后要晒几个大太阳,才能归仓。
打谷场就是烂泥地,没有硬化,也没有那么大而结实的塑料布,更谈不上后来才有的彩条布,稻麦晒哪儿呢?只能摊在大的竹席上,叫“折子”。每家都有“折子”,有的人家还有不止一张,平时卷成一个大圆筒竖放在墙角,比床架子都高。要用的时候扛到外面空地上,铺展开来,面积有两三张床那么大,稻麦就晒在这上面。
暴头大多是午后来,有的人家还在午睡。谁家要是看到天发变,都要大声喊几嗓子:“要落雨啦!”“暴头来了!”“抢暴啦!”提醒还没有察觉的村里人。还有的时候,暴头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来,大人们正在田里忙,这时就要撂下手边的活,火烧火燎地赶回来抢收。小孩子们也被紧急动员起来,拿撮箕、抬箩筐、卷折子,能干啥就干啥,不能干的也要顶上去,给大人打打下手。
抢暴是个没啥技术含量的活儿,程式也单一,全家人各自分工协作,抢的就是速度。这时候,妈妈会难得地不唠叨,除了劳动的声音,野场上人声岑寂,还有遥远天边隐隐传来的雷声,瓮声瓮气,却是严厉得不容分辩。
渐渐地有了风,带着凉意,来去匆匆,蜻蜓点水似的在脸际一掠而过,一丝惬意转瞬即逝,根本来不及回味。手头的活儿不能停呀!用推耙、撮箕、扫帚把稻麦收拢,装进竹筐或蛇皮袋,再一一运回屋里。
暴头,有的脾气暴得不行,一出场就锣鼓喧天,跟着就急火攻心地拉开阵仗,性子急得像机关枪。啪!一颗蚕豆大的雨打了下来,地上腾起一股烟雾。抢暴的人心里抖了一下。啪!又是一颗。啪啪!身前身后,又有两朵尘雾绽开,天公像个枪法不好的狙击手,躲在墨黑的云层后面不计工本地扫射我们。啪啪啪!雨点开始频密起来,阵仗越来越大,而我们却躲无可躲。这可苦了大家,手脚恨不得要以5倍速快进。快,快,更快!只求能多收哪怕一筐、一袋、一箕、一捧,甚至一粒。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把最后一筐抬进廊下,折子刚卷好,还没来得及扛进屋,雨就天地成线泼洒了下来。不管了,暴头抢到了,这是最好的结果,先喝口水缓缓再说。
也有抢不过急性子暴头的时候,手脚再勤,打动不了冷酷无情的心。万般无奈,只好把没有收完的稻麦拢到折子中间,两头翻卷上去盖住,想办法拖到地势高些的地方,用塑料布盖住,等雨过了再想办法收拾残局。
抢暴头是一场紧张刺激的大会战。天地之间就像一个大战场,风雷激荡,幕天席地,要演一场没有剧本的大戏。天公不可一世,雄踞头顶,而我们要挑战的就是这样的铁面威严。多巴胺和肾上腺激素的分泌,激起我们一点隐秘的心理快感,这和现在的孩子在电脑上玩惊险刺激的枪战游戏的体验差不多吧。
暴头或长或短、或大或小,总会过去。雨一停,太阳重新火热登场,淡定得没有起承转合,像是随手切换了一个频道。农活催人没得歇,大人们该下田的还得下,小孩子们也闲不了,被大人喊去捡蚯蚓、钓蛤蟆、收拾草垛、整理菜田里被风雨破坏的棚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