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舞狂飙比赛打了2分钟又30秒，斯台普斯8550名主场观众的第一声欢呼才冒出来，乐邦命中自己本场比赛第一个球，一个三分球，自己全场41分钟29分中的头3分，帮助湖人将比分追至5比8。熟悉的数字组合无法在这个夜晚给他们带来更多满足，现场湖蜜们很快就安静下去，只是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还要安静差不多46分钟或者更久，很多人来不及品味克劳德在比赛最后时刻献上的曼妙舞姿就已提前离开现场，带上他们的孩子和爱人，消失在球馆外面的甬道上，海子没有骗他们，黑夜真的一无所有。

　　克劳德比他们走得稍晚一些，在最后30秒太阳领先14分，自己因为冲着主场观众跳舞被驱逐之后，他不置一言，狂奔出场，将沮丧的湖人留在场上，将2020年总决赛的输球记忆留在场上，将2014到17年身穿绿服扮演神农架詹姆斯的时光留在场上，头也不回返回更衣室的克劳德知道自己不用等上太久，他那些兴奋的队友就会来到自己身边，保罗会是最后一个进入更衣室的人，他会发表更衣室演讲，回忆十年前自己和主教练蒙蒂首轮被湖人淘汰的往事。

　　克劳德走得比在场所有球员都早，状态却也来得比谁都早，在开局2分半时间里，他命中了两个三分，再过1分钟，又是1个，如果还有什么比开场半节球三分3中3更好的话，那也许就是在比赛最后4分钟湖人从29分的深坑中爬出来追到只差11分时又投进一个三分球，以及，在比赛进入最后两分钟，乐邦用一次上篮将分差缩小到13分时再次投进1个三分球，盖棺定论的三分球，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乐邦腿上，让他线岁老人，老人不应该在最后2分钟落后16分的时候全速奔跑，悠然散步才更符合普遍认知中的自然规律，而乐邦这一遭在场上踱步的模样，就好像知道猫三关于03一代的那本小书终于出版，自己可以松口气，不用再强撑了一样。

　　当然了，3分半钟14比5的开局并不足以让太阳笑到最后，也不足以让乐邦献出自己15次季后赛首轮的处女输，但结局落定的转折点并没有来得太晚，最先发现这个转折点的还是太阳。

　　首节打到一半，浓眉在进攻端底线冲刺之后，捂住了自己的腹股沟。在接下来太阳的两个进攻回合，保罗和布克立即连续点名打浓眉。太阳知道湖人最大的恐惧在哪里，他们也知道如何将恐惧变成现实的梦魇。

　　于是布克单挑浓眉上篮未果，乐邦快攻上篮得手，等他回过头来时，浓眉已经躺倒在另一端的场地之外。

　　就在8个月之前，2020年总决赛第五场首节即将结束的时候，浓眉同样倒在地板上，紧紧握住自己的右脚踝。

　　乐邦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幕发生，露出一副愤怒表情，他说：“我这辈子都在Carry，我知道自己一直有Carry的能力。但这一次，妈的，我不能没有浓眉。”

　　8个月后，浓眉再次倒下，乐邦脸上不再有愤怒，他明白这一次他依然不能没有浓眉。去年浓眉倒下又站了起来，打完了总决赛，拿下了总冠军，坐在板凳上掩面哭泣，这一次浓眉直接坐回到板凳，用毛巾包着脑袋，露出两只眼睛看着球队滑下深渊。

　　从浓眉倒下的去的一瞬间开始，这场比赛和这轮系列赛实际上就已经结束了。再也没有2012年北岸花园球馆里出现的那双眼睛，也没有了2018年甲骨文球馆里破碎的白板和手骨，那些看起来已经是太过遥远的记忆。

　　而眼前的事实是，当年那个替自己扛包的小个子，现在同样已经是35岁的老头子，带着半个肩膀，仍然能够在比赛要命的时候投进跳投。

　　你是克里斯·保罗，你是控卫之神，你是那个告诉队友“如果我打得不好直接告诉我换我下场”的人。

　　乐邦眼前的另一个事实是，24岁的德文·布克，一个征战6载终于杀入季后赛的年轻人，在自己的第一个季后赛赛点到来时，冷血至极地用22次出手换回47分，他说：“科比也会为我感到骄傲”，就好像在讲述一个充斥着神秘主义的寓言故事：23号从未在季后赛遇到过24号，23号好像已经碾过了24号，但在这个夜晚，24号的魂灵又附体在另一个13顺位球员身上，上演了一场我们曾经无比期待却又最终落空的对决。

　　但这不是事实，事实是布克不是24号，布克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活吞了眼前旧皇独领的球队。在这样的事实真正呈现出来之前，并没有太多人吹布克，他曾经是一个除了2018年三分大赛外每1分都无法帮助自己赢球的毛头少年，而这个夜晚过后，我猜吹布克的人会变得多一些，不止于詹娜。这不是坏事，资本家和球迷都需要这样的故事发生，一代一代地发生，一轮一轮地上演。

　　也许布克会在今年走得很远，也许不会，也许他终将创造属于自己的时代，也许不会，但多年以后，细心的篮球记录者们在追溯时代变迁时，可能会把这个夜晚的布克拿出来叙说，告诉孩子们一个时代是如何落幕的。

　　最大的事实就是，这世界从未存在一个千秋万代永不落幕的时代，只是身处其间的人们很难察觉到幕布究竟从何时开始徐徐落下。

　　就现在而言，人们清楚地看到，眼前这支湖人大约确实是死掉了，很难想象他们会以现在这套阵容进入下赛季。在2021-22赛季开始之前，湖人只有6份确凿的合同，乐邦的4千万、浓眉的3500万、波普的1300万、库兹马的1300万、小加的270万，如果哈雷尔对自己季后赛被弃用的地位表示满意，那么他还可以选择执行自己剩下的970万合同，但他不算是一个确凿会留下的人，最后一个确凿的合同属于一个遥远的名字，英国乔丹罗尔·邓的最后一份500万。

　　如果不算哈雷尔，湖人下赛季的薪金总额已经超过1.1亿，即便考虑到明年工资帽有所增长，湖人的空间也已经所剩无几，续约施罗德、卡鲁索和塔克，再用一些老将底薪填补阵容，已经是目之所及佩林卡能够做到的所有事情。当然，如果佩林卡涉水交易市场，情况也许就会大为不同，如果湖人能够得到第三巨头，他们没有理由不出手，签换上面那些可能续约的名字，再加上库兹马和他们所剩无几且不值钱的选秀权，湖人可以走上一条熟悉的老路，一条属于布鲁克林的老路，不要误会，我说的是比利·金时代的布鲁克林。

　　在阵容可能性的底层逻辑上，一切仍取决于乐邦和浓眉。从马后炮的角度看，湖人证明了“机器没有坏，就不要拆”的道理，但如果我们回顾佩林卡对卫冕阵容的拆解，回忆当初他们得到施罗德、哈雷尔和小加索尔时公众的普遍反应，我们对湖人管理层的斥责并不公允，因为他们洞察到球队对第三球星和板凳深度的需求，施罗德曾经用在雷霆的表现证明过自己，哈雷尔也确实是最佳第六人，佩林卡的操作没有太大的过错，事实上湖人开季全员时的表现也证明这样的变化确实奏效。

　　而最终湖人的草草收场只证明了一件事情，他们这台机器的结构太过简单，基本上就是一个由主动轮和从动轮驱动的履带结构，乐邦是这条履带的主动轮，而浓眉是从动轮。这种结构下的湖人注定无力承担两人中任何一人缺失带来的后果，少一个轮子机器就得瘫痪。放在过去的骑士，尤其是2018年的骑士则是一种单叶轮搅拌机式结构，只要乐邦这个搅拌叶轮还能工作，大部分时候都能运行顺畅，除非遇到勇士这种硬度过高的大家伙，振动过高，J.R.史密斯一个螺栓掉落，叶片就打崩了。

　　同样的道理，无论湖人给这个基本结构加上什么零件，也无论他们未来主打进攻还是防守，球场空间充沛与否，大小阵容之争，这些都不涉及问题的本质，湖人最大的问题无他，所有人都看得明白，“健康”两个字而已，湖人上下在球队出局之后的总结陈词中，“我们没有全员出战”总是被第一句提到。

　　浓眉没有效仿老大哥乐邦签下一份2+1的合同等待未来工资帽暴涨，转而签下一份5年长合同，当时他就说得很明白：“鉴于我的伤病史，我选择签下一份更有保障的合同。”而这样的一语成谶在未来还会应验几次，我们无从得知。在乐邦身边，浓眉可以学到很多，场上负荷管理之类的东西学起来并不算很难，但如何在18年里始终保持健康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学得来的事，并不是每年花两百万保养身体就一定能够奏效。

　　作为一支志在赢下16场季后赛的球队，在球队两个核心球员一个拥有漫长的伤病史，一个已然年迈，而且这支球队以“保持健康”为基本运作法则时，运气已经不仅是实力的一部分，而是最重要的那部分。当讨论太多涉及“运气”二字，一切就不免陷入“虚无”范畴，面对命运的把玩，湖人能做得实在不算多。

　　但乐邦始终还是更能把握自己命运的那个人。在被淘汰之后，乐邦说自己不会参加奥运，他会在《空中大灌篮2》击败外星来客队，至少在这场比赛中，在自己的剧本中，他不会扭伤脚踝，他最大的帮手，那只碎嘴的兔子，也永远不会拉伤自己的腹股沟。不知道孩子们会不会喜欢这部《空中大灌篮2》，但每个家长都有责任在昨天这场淘汰赛中捂住孩子的眼睛，不要让他们看到心中的超级英雄提前放弃比赛的模样，那固然是成人世界的心知肚明，却也是体育范畴的。

　　至于你们所关心的乐邦的未来，我们还不需要太早陷入哀伤或者狂欢，第一次首轮出局无伤他职业生涯的光辉，诚如乐邦自己在2016年所言的，他已经不再需要证明什么。

　　这就是乐邦：场上，他有过退缩茫然的时刻，也有过逆天改命的瞬间；场下，他有过滴水不漏的完美表达，也说过“你仍要搬砖”之类的蠢话。到了他这个层次上，该怎么打球或者说话都只是一种选择而已，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对或者错。这个层次上的球员还包括但不限于哈登保罗杜兰特威少费尔顿利拉德……作为球迷或者记录者，我们能做到的也许只有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