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一见钟情1980年代,广州的城市发展方向,主要是沿着中山大道和黄埔大道走廊,以条状向东延伸。1984年12月经国务院批准成立首批14个国家级开发区之一的广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就在走廊的东端,距市中心约30多公里,实际上是广州的一块“飞地”。
常有人问:广州经济技术开发区与黄埔开发区是不是一回事?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又是怎么回事?广州到底有几个开发区?人们被五花八门的名称弄糊涂了。其实,所谓广州开发区,包括了广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广州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广州出口加工区和广州保税区。四块牌子,一个管理机构。市政府把这称作“四区合一”的管理模式。
从1950年代开始,广州东部就被确定为工业基地,陆续建起了珠江造纸厂、绢麻纺织厂、鱼珠木材厂、广州化工厂、广州化工厂电石分厂、车陂化工厂、广州氮肥厂、广州化学纤维厂、吉山危险品仓库等单位。到1980年代的全盛时期,广州无线电集团、广州市绢麻纺织厂、广东澳联玻璃有限公司、鹰金钱企业集团公司、广州员村热电有限公司、广州昊天化学(集团)有限公司、广州市浪奇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等30多家工厂企业,大都集中在黄埔大道沿线。
污染问题,由此转趋恶化。车陂一带,曾经烟囱林立,终日喷吐着带有浓烈臭鸡蛋味的烟雾,令人无法呼吸;工业废水源源不绝地流入农田和排入珠江。全长20.4公里的车陂涌,是天河区最长的一条臭涌,被环保局列为“严重污染级别”。天河区的政府官员承认:“员村工业区及东圃一带集中布局了大批国有大、中型企业。工业污染严重。现员村及东圃镇一带土壤受镉铅重度或中度污染,生态平衡被严重破坏,对居民健康构成重大威胁。”
1997年9月广州市出台《广州市环境保护条例》,规定员村地区不得新建、扩建有污染的工业项目,现有工业必须调整和逐步改变功能,污染物排放超标的工业生产项目应分批治理、转产或搬迁。员村有一家被居民不断投诉的工厂,就是在1997年建成投产的,由于没有同时建设烟气脱硫系统,每年烧煤24万吨,排放到大气中的二氧化硫达到3200吨,占了员村地区的二氧化硫排放量45%以上。记者前去探个究竟时,工厂负责人理直气壮地说,该厂不仅不是员村污染的罪魁,而且为员村地区的环保作出了“较大的贡献”。因为该厂用一支180米高的烟囱,取代了12支35米~60米高的低矮烟囱,大大减少了二氧化硫和烟尘的排放量。他拿出了一堆数据支持他的说法,但附近居民判断污染与否,却不是根据理论数据,而是根据自己切身的感知。
这让人想起一些曾经流行的说法,诸如“广州的空气质量比拉萨还好”、“珠江可以与塞纳河媲美”、“我们的钢铁厂已经没有什么污染了”……这类似是而非的辞语,时见报端,与市民感知的现实,相距甚远。
但如果说人们对环保完全漠视,亦非事实。经过多年整治,那些污染大户有的关闭了,有的搬迁了,有的安装了污水处理和空气过滤设备,情况逐步好转。2000年初,负债累累的广州氮肥厂宣告停产关闭,政府收回地块,另作他用。这个对几千广氮职工来说的坏消息,对附近居民和生态环境来说却是好消息。从棠下、车陂、东圃,至大沙地一带,随着工厂企业的陆续迁出和改造,中海康城、旭景家园、骏景花园、盈彩美居、天朗明居、羊城花园等大型楼盘的落成,慢慢变成了一个住宅生活区。
东部的房地产发展,虽然热气腾腾,但在老城区居民的眼里,过了石牌就是农村,这个印象一时不易改变,加上缺乏快速的公共交通,东部的开发,对降低老城区人口密度,作用并不显著。
1980年代以前,只有一条公交线年代末,市区与开发区之间,主要还是依靠一群蚂蚁般穿梭往来的破旧小巴连接着。这种小巴大都是野鸡车,以黄埔大道为主要线路,不仅其合法性可疑,而且安全性也毫无保障。由于经常超载,一见到马路上有交通警察,就要乘客弯腰趴下。但如果没有这些小巴,人们简直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去到开发区。
从1990年代开始,黄埔大道、中山大道分别进行了扩宽工程。2003年12月,全长47公里的广州东部城际快速路广园东路,全线贯通;环城高速公路的北环线经天平架直抵氮肥厂北侧,与广深高速公路连接,转入东环;而东环线则穿过广深铁路、中山大道、黄埔大道,在车陂跨越珠江,转入南环。
四通八达的交通,使东部城市化的步伐,迅速加快。开发区与市区愈来愈紧密地连成一片了。前往开发区的多条巴士线路陆续开通,那种破旧小巴不知不觉被淘汰了。当人们获悉地铁五号线一期工程将连接鱼珠、茅岗、港湾路、大沙地、文园四个站点,二期工程还将延长到沙浦、庙头、夏园、广州开发区,一直到黄埔客运港后,东部的房地产开发商们笑逐颜开了。《新快报》兴高采烈地预言:“员村、黄埔一带将成为地铁五号线的最大受益者,广州东部楼市又将迎来大利好。”
2004年7月1日晚20时40分,当广州申办2010年第16届亚洲运动会成功的消息从多哈传来时,广州全城一片沸腾。当时市政府宣布将投入2000亿元巨资,主要用于解决城市交通问题和生态环境建设。东部的奥林匹克体育中心将成为亚运会的核心赛场。东部楼市无疑是最大和最先的受益者。
果然,消息一经传开,东圃人和房地产商欣喜若狂,东部楼价的水银柱,立即呼呼窜升。位于东圃的美林湖畔花园5月开盘时,均价每平方米4400元;7月,广州申亚成功;8月,美林湖畔花园再次开卖,均价升至每平方米5400元,人们也没看到有什么“配套措施”出台。
从2004年开始,广州的楼价一路飙升,升势之猛,令人瞠目结舌。到2006年,售价每平方米8000元以下的楼房,在天河已基本绝迹。每平方米8000~9000元的楼房,占市场六成以上,剩下的四成,每平方米在一万元以上。一位专家干脆奉劝人们:“35岁以前不要买房。”但节假日看楼、买楼的人潮丝毫没有减退。
另一个对东翼组团的利好消息,也在2005年5月出台了。广州行政区划的调整中,撤消东山区,换来一个萝岗区。现在,萝岗人已被称为“市民”,而不是“村民”了。但要真正完成这种身份的转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通往未来的道路,已做好了足够的铺垫,只要精心擘划,认真经营,前途光明灿烂。
萝岗建区,使这个一向不受注意的名字,突然频繁地闯入人们的视野之内。以前萝岗就是广州郊区的一个区,1986年才撤区建镇,下辖119条自然村。许多年轻人都嫌萝岗区这名字太土,他们在网上大发议论。“不如叫红棉区吧,有广州特色。”“还是叫穗发区好,含有开发区的意思嘛。”“干脆叫东城区吧。”
在南海神庙的东面,有一条名字很奇怪的路,叫“隔墙路”。在隔墙路的东面,就是开发区了。
2000年9月,市政府在全国邀请了一批规划、建筑、交通、生态专业的专家召开“广州城市总体发展概念规划咨询研讨会”,专家们各抒己见,最后形成了《广州城市建设总体战略概念规划纲要》,提出“将东翼大组团建设为广州制造业的基地、高新技术开发和生产中心和广州21世纪经济增长的核心区域之一。”所谓制造业,以广州本田汽车有限公司为骨干;而高新技术开发和生产,则以开发区为核心。
广州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是1991年经国务院批准成立的首批国家级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之一,实行“一区多园”的发展模式,由广州科学城、天河科技园、黄花岗科技园、民营科技园、南沙资讯科技园等组成。1998年8月,广州经济技术开发区与广州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实行合署办公。
保税区是1992年5月13日经国务院正式批准设立,1993年5月通过验关正式营运的。参照国际上通行的自由贸易区的管理模式,实行“境内关外”的海关监管政策,境外与保税区之间的货物进出自由、外汇进出自由、人员进出自由,主要为珠江三角洲众多出口加工企业提供贸易、保税仓储、物流配送、保税展示等多功能服务和经营空间。
广州出口加工区是2000年4月经国家批准成立的首批15个出口加工区之一,位于广州经济技术开发区东区内。
当萝岗区成立时,许多人都担心这个“广州最发达和最贫穷的地区”如何融为一体。尽管开发区的“发达”和萝岗的“贫穷”,都称不上“最”,但两地的差距确实巨大。也许最完美的结合方式,是把开发区变成一个适宜创业的地方,把萝岗区变成一个适宜居住的地方。萝岗区未经大规模开发,基本保持的原生态,就是一笔最大的财富。
萝岗属丘陵台地,三面环山,最高峰的油麻山,海拔433.6米,比海拔372.8米的白云山还高。萝岗人以钟姓居多,其始祖是971年(宋开宝四年)宋太祖派遣平定岭南的宋军先锋防御使钟轼。南宋年间,曾任宣议郎的钟遂和在萝峰山麓筑庐隐居,名为“种德庵”。南宋名臣崔与之与钟家四子、后来官拜参议中书省兼参知政事、朝议大夫的钟玉嵒,都曾在此读书。后来钟玉嵒辞官归里,精心扩建,筑起了余庆阁、漱玉台,改名为“萝坑精舍”,聚徒讲学。后来又陆续建起了观音堂、东斋、西斋等寺舍,取名萝坑寺。
钟玉嵒逝世后,朝廷钦准以皇宫七檐滴水的规格,重建萝坑精舍,更名为“玉岩书院”。相传明代大儒湛若水到萝岗游玩时,觉得此地风水极佳,打算为母亲造一座山坟。钟氏后人闻讯,急忙抢先在书院旁建起了文昌庙、明月清风亭、司马庙等。
萝峰寺三面环山,东南朝向,远望平原,属于“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风水格局。当年由钟玉嵒种下的梅花,已长满山野,每逢寒冬,梅英吐艳,冷香浮动,遍及四面八方。这里渐渐成了一处旅游胜地,有“小罗浮”的美名。明代大清官海瑞曾为萝峰寺题了一副“石磴泉飞山欲静,洞门云掩昼多阴”的楹联。
1962年评选出来的“羊城八景”中,就有“萝岗香雪”一景。“香雪”是形容梅花盛开时,雪海香波,银妆素裹的美景。每年冬至,广州的市民都会成群结队到萝岗“探梅赏雪”。可惜,1980年代中期,因为包产到户,乡人纷纷砍掉梅花,改种甜橙和荔枝。“萝岗香雪”的景色,竟至完全湮灭。
1999年5月,作家冯沛祖为写《广州风物》一书,曾到萝岗探访,他发现所谓“萝岗香雪”已不复存在,遍地梅花早就零落成泥碾作尘了。一位小店铺的老板娘对他说:“梅花很好看,但挣不了钱,当不得饭吃。”冯沛祖听了颇觉失落,却也不能否认老板娘言之有理,于是一边怏怏离开,一边自我安慰:“幸而萝岗橙仍然闻名遐迩。”
人们回过头来重新寻找消失了的“萝岗香雪”,就在冯沛祖探访萝岗一个月后,白云区园林绿化管理办公室委托广州市岭南园林技术服务部,制定了一份洋洋大观的《萝岗香雪公园总体规划》,致力于重造“萝岗香雪”。萝岗香雪公园的总体景观布局,共分为萝岗香雪主题区、宗教文化区、四季风景区、石榴香溪区、玉玺远眺、丛林听鹂等10个分区,计划投资324万元。开发区的官方网站称,“全部建成后,香雪公园将成为一个冬寒梅白、夏暑荔红、四季皆宜、且富有书香特色的旅游胜地。”
然而,真正让人担心的不是建设项目的进度如何,而是大自然的原生态会不会遭人为破坏。一条高速公路在玉岩书院和香雪公园之间凌空而过,为世外桃源一般的萝峰带来永不消失的隆隆巨响。桥下草木凋零,成了停车场和香烛小贩、看相算命者的天下。以前没高速公路时,在山上的金花庙可以听见山下的人说话,现在,一切都被汽车的轰鸣淹没了。
当时市政府表示,除了香雪公园外,还有天麓湖郊野公园、丹水坑公园、尖峰岭公园、尖塔山公园、科学城古树生态公园等十几座公园,都在密锣紧鼓筹建当中。东部要吸入广州部分的城市功能,包括生活功能,构建广州近邻的高质量生活小区和休闲小区,营造一个比老城区更优越的生活环境。东部的产业区开发,也一定要以城市化的概念来带动,做到“山中有厂,厂中有绿”。最终的目的,是要让市民感觉到“住在林中,活在城中”。
环保已经家喻户晓,但“知”并不等于“行”。无论是专家学者,还是政府官员,或是市井小民,说永远要比做容易得多。当需要在经济利益与生态环境之间作出抉择时,被牺牲的往往是环境。正反两股力量,就像两个在田径场上赛跑的运动员一样,不到终点,不知道鹿死谁手。但人类的生命历程,哪里才是终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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