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主你真坏武汉小伙王杰生于1986年,南美安第斯议会委员会顾问、秘鲁人马可·安东尼奥·努涅斯(Marco Antonio Nuñez)生于1958年。二人相差28岁。
后来,王杰受命于长江设计集团有限公司,在秘鲁开办分公司。二人交往日益深入。
北京时间9月6日,记者从武汉出发,转机上海、巴黎,历经40余个小时,抵达秘鲁首都利马。
秘鲁是距离中国最遥远的国家之一。虽隔着太平洋,但走在利马街头,中餐馆随处可见,沿城市海岸线伸展的峭壁上,一座中国公园是当地网红打卡点。有秘鲁人告诉记者,他们会用广东话“吃饭”的谐音指代中餐馆,用西班牙语单词“老乡”称呼中国朋友。19世纪中叶,华人移民就已抵达秘鲁。
现为长江设计集团国际公司副总经理、秘鲁分公司总经理的王杰,也未曾想到:秘鲁会成为他事业的舞台;他和马可的友谊,会如此不经意,却渐行渐深。
2012年,北京,在商务部举行的拉美、加勒比及南太地区水资源开发利用与水环境治理研修班上,26岁的王杰与时任秘鲁水务署水资源司司长马可相识。
交谈中,毕业于西班牙语专业的王杰和马可聊起了拉美,也谈起长江三峡、南水北调等中国水利工程。
时隔11年,马可依然记得那日场景。他惊讶于一位中国青年能说这样流利的西班牙语,又对水利工程如此了解。他告诉王杰,秘鲁和中国有相似的河流水系。长江和黄河横穿中国。秘鲁有世界第二长河亚马孙河,覆盖了一半以上的国土。但和中国相比,秘鲁对河流几乎没有规划,每隔几年就会遭遇洪涝灾害。
之后两年,二人通过邮件交往。王杰去上海出差,遇见一家甜品店,拍下图片发给马可,“等你来上海,请你尝一尝”。马可在秘鲁吃到好吃的街边小吃,也会发给王杰,说要带他品尝最地道的秘鲁味。
两年时间,200余封邮件,信任在分享中一点点建立。工作中的困难,生活中的困惑,王杰都会向马可说两句。马可年长些,见识也多,他分享他的人生建议,成为王杰的良师益友。
王杰(左)和马可·安东尼奥·努涅斯一起研究秘鲁河流水系。长江日报特派记者 张维纳 摄
2014年,长江设计集团承接的厄瓜多尔全国流域水资源规划项目步入正轨,项目负责人王杰接到新任务,赴秘鲁开展业务。
只身来到秘鲁,没根基、没项目,王杰在一家酒店一住一年多,每天背着一个双肩包四处跑资源。
“在秘鲁,无论做任何事,都要从大门走,不要从后门进”,这是王杰初到秘鲁,马可交代他的话。
在一次水利工程项目交流论坛上,王杰与秘鲁农业部负责人有过一面之缘。那天,王杰还未来得及做推介,该负责人便离开了会场。
秘鲁农业部负责国家水资源开发利用、水利设施建设和管理。如何让农业部认识长江设计集团,至关重要。
马可就职于农业部下属的水资源司,想结识农业部负责人,王杰似有捷径可走,但他记得马可的话,“走大门,不走后门”。
“第一次,我下午3点开始在门口等,一直等到晚上11点,终于等到他开车出门。等待的8个小时,我一口水没敢喝,生怕上厕所错过他下班。”或许是被王杰的诚意打动,农业部负责人摇下车窗问:“你吃晚饭了吗?如果还没吃,我们可以一起吃个晚饭。”
在秘鲁一家小店,他们边吃秘鲁烤鸡边聊天。王杰向他介绍了长江设计集团的技术实力和项目案例。但初次会面,王杰并没有索要这位负责人的联系方式。
几天后,王杰又一次守在农业部门口,从下午5点等到晚上9点半。“怎么又是你?”这次,这位负责人向王杰发出了邀请:“我太太在家里做了秘鲁美食班比奥斯,如果不介意,可以来我家吃晚餐。”
马可对记者说,王杰这个人“永不言弃”。很多次,王杰在秘鲁面临的困难,让他觉得束手无策,但最后,王杰总能找到办法。
王杰(右)展示马可·安东尼奥·努涅斯送给他的秘鲁特色小礼物。长江日报特派记者 张维纳 摄
长江设计集团秘鲁分公司位于秘鲁利马市中心,记者刚走进办公楼,就被秘鲁员工们的热情包围,大家用汉语“你好”和记者打起了招呼。
在秘鲁分公司,90%的员工是秘鲁当地人,他们会用筷子,喜欢中餐,热爱这家中资企业。办公室后院有张乒乓球台,打乒乓球是大家的日常娱乐活动。
秘鲁分公司总工维托·安杰洛·阿利亚加(Vito Angelo Aliaga)和记者开玩笑:“在这里工作,我不舍得辞职。”不久前,一家知名德企开出高薪想挖他,他一口回绝。维托是秘鲁顶尖水利工程专家,曾在西班牙留学,在一次水文勘查活动上与王杰相识。
79岁的公司技术顾问何塞·曼努埃尔·梅希亚(José Manuel Mejía)已为公司效力5年,他相信公司一定会成为秘鲁最顶尖的设计咨询公司。
采访中,记者询问秘鲁员工为何会如此深爱这家中资企业。他们给出的答案出奇一致:公司尊重员工,团队氛围融洽。有员工评价王杰:他比秘鲁人更像秘鲁人。
王杰告诉记者,在秘鲁,他们是最早推行属地化管理的中资企业。因为在公司成立之初,马可就向他建议:中国企业想要在秘鲁发展壮大,减少文化冲突和技术壁垒,就要用当地的资源、当地的人才以及多一点当地的业务。
王杰提到一个文化冲突的细节。在秘鲁,大家一起吃饭,有人尝了一口排骨,觉得好吃,就会把手上咬过的那块儿递给你,请你品尝。“也许我们会介意这样不卫生,但这就是他们表达友好、信任的方式。”
2015年,分公司在秘鲁注册成立,和很多中资企业一样,秘鲁分公司实行“军团式出海”。“我们在秘鲁拿到一个项目后,国内总部会派团队到秘鲁做执行,但执行中发现,中国团队不仅在文化上水土不服,也不能及时摸清当地的工程规范。”王杰说。
2017年,在马可的建议下,秘鲁分公司开始试水属地化管理。“我们减少了国内员工,增加当地员工,但那时公司核心部门负责人还是中国人。”
待到2019年,秘鲁分公司全面实行属地化管理,各部门负责人均由当地人担任。
2020年9月,秘鲁分公司取得了秘鲁国家勘察设计资质中的全部5个资质,成为秘鲁历史上唯一取得全部勘察设计及监理资质的中资企业。
“中国发展很快,但中国走出去,并不是把自己的经验和文化强加给对方。”马可告诉王杰:先理解,才会有接受。理解本地文化,是全球化的基础。
在王杰的影响下,马可·安东尼奥·努涅斯学会了打乒乓球,两人经常一起切磋球技。长江日报特派记者 张维纳 摄
在马可心里,家庭永远摆在第一位。他常为王杰感到遗憾:“你陪伴了一个公司的成长,却错过了孩子的长大。”
2014年,儿子在武汉出生。孩子还未满月,王杰便被公司派往美国参加培训。三周后,即回到秘鲁处理工作。
儿子二年级时,写过作文《我的家人》。他写道:“我的妈妈爱唠叨,每天都要催我写作业。我的爸爸长年出差,有时一年都见不到他。”妻子把作文转过来,王杰坐在秘鲁的办公室,读着读着就掉下了眼泪。
2004年夏天,王杰高中毕业,因喜欢西班牙皇家马德里足球队,便在高考志愿中报考了吉林大学西班牙语系。
2008年大学毕业,他应聘到长江设计集团,8月被派往非洲,在赤道几内亚的吉布劳输变电工程担任翻译和协调工作。
赤道几内亚地处西非,疟疾、伤寒肆虐。工作中,王杰感染了疟疾中最为严重的脑疟,若医治不及时,数日内就会死亡。
王杰多日高烧42℃,退烧针已不起作用,当地医生只能给他涂抹酒精物理降温。一周后,王杰忽然烧退了,人也有了精神。他告诉同事,他想回项目部吃一碗牛肉面。回到项目部,同事扶他上床休息,他却没办法找到自己的床位,同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等牛肉面做好,大家已经喊不醒王杰。
长江设计集团国内总部与国际SOS紧急救援中心联系,救援直升飞机从法国飞往赤道几内亚,将王杰送往南非救治。
在南非医院,昏迷半个月的王杰在一个午后苏醒。他扭头看见窗外随风摇曳的小花,阳光洒落在书架上。那一刻,王杰痛哭流涕,以为自己上了天堂。
他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当时父母正在河南老家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去非洲,见儿子最后一面。“妈,我活过来了。”电话那头,母亲半天没出声,说不出线岁的王杰,人生态度由此发生转变。
2012年,公司派王杰前往厄瓜多尔,母亲极力反对。王杰告诉母亲,我的余生都是赚来的,更应该做点有意义的事。
来到南美,王杰把秘鲁员工当家人看待。公司聘请的中国厨师蒸好一笼包子,王杰自己来不及吃,端着一盘从宿舍小跑到公司,“他们最喜欢吃包子了”。
今年9月28日,王杰回国休假,随身3个29寸行李箱,“等我回秘鲁时,一个箱子装行李,两个箱子装零食”。芒果干、榴莲干、草莓干,还有瓜子和饼干……每次回秘鲁,他给员工带的零食都会塞满行李箱。
驻外10余年,王杰有机会回国任职。但每一次,他都放心不下秘鲁公司的兄弟姐妹。
2019年至2021年,王杰连续26个月驻守秘鲁没回国。2021年年底,终于回国的王杰下定决心留国内工作。但回国才一个月,秘鲁员工不断发信息给他。“今天他发一条,明天她发一条,架不住他们这样。”最终,“铁了心留国内”的王杰又踏上了飞往秘鲁的航班。
“中国人看重事业,能吃苦肯奋斗。”马可对记者说,正因为有一批像王杰这样的中国人,“一带一路”的构想才从理念变为实践,从蓝图变为现实,推动世界互联互通发展。
6年前,儿子从美国本科毕业,打算在美国继续攻读硕士学位,但马可建议他到中国读书,“未来,中国才是全球经济的引领者”。
2020年,马可的儿子从河海大学研究生毕业,前往秘鲁钱凯港担任翻译和协调工作。
9月中旬,我们来到钱凯港——中国在秘鲁建设的第一个大型交通基础设施项目,拉美地区重要的枢纽港和太平洋门户港。
在秘鲁首都利马,“‘从钱凯去上海’已经成了当地的流行语”,马可对我们说。
钱凯港项目是中国在秘鲁建设的第一个大型交通基础设施项目,将成为拉美地区重要的枢纽港和太平洋门户港。图为钱凯港项目一期工程效果图。
“为南美国家提供一条直达中国航线日,从利马出发,向北行驶约78公里,我们一行驱车抵达钱凯港项目部。工地现场,30多台履带吊车正在施工,打桩平台发出清脆的锤响。不远处的钱凯湿地上,成群结队的海鸟正栖息觅食,给繁忙的工地添了几分诗意。
“项目竣工后,钱凯港将为南美国家提供一条直达中国的航线”,监理部总监马里奥·佩尼亚(Mario Peña)给我们算了一笔账:“目前,货运船只从南美到东亚,需要35至40天时间。若从钱凯港出发,23天左右就可抵达,航行时间将减少至少10天。”
这是一个吃水深度达14.8米的深水港,将能处理南美其他地方无法停靠的集装箱船,有能力接收超1.8万TEU级的集装箱船舶。
我们了解到,目前,不仅是秘鲁,钱凯港项目也引起了巴西、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和智利等南美国家的关注。
南美资源丰富。秘鲁是全球铜、锌的第二大生产国。巴西是全球第一大大豆生产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牛肉和鸡肉出口国。全球一半以上的锂资源分布在智利、玻利维亚和阿根廷。
钱凯港建成后,南美洲的农产品及矿产将直接出口到亚洲这个庞大的市场。马可判断,“秘鲁钱凯港将成为南美通向亚洲的门户”。
采访时,大家在闲聊中的一句话让我们印象深刻——“之前我们做工程,是有什么设备就干什么工程,现在是想干什么工程就研发什么样的设备。”
钱凯港口面朝太平洋,背靠安第斯山脉,是天然的深水港。早在20世纪80年代,秘鲁就有建设钱凯港的规划,但受限于技术和资金,规划迟迟未成。
站在钱凯港,海水卷起的白色浪花汹涌拍打着海岸,长江国际工程设计有限公司总工赵升伟告诉我们,和其他港口工程相比,钱凯港海域波浪条件恶劣、地质条件复杂,为施工带来了极大挑战。
“如果利用传统打桩船进行施工,打桩船会在这样的海浪冲击下剧烈摇晃,无法精准定位并安全进行打桩工程。”赵升伟说。
面对无法改变的自然条件,项目团队革新传统技术,为钱凯港项目量身研制了一套海上打桩“神器”——移动打桩平台,变水上施工为陆上施工,不受海浪影响,随时打桩。
我们看到,一台巨型打桩平台靠在岸边。打桩开始,步履机构液压油缸缓缓伸缩,巨大作用力带动平台向前,到达打桩位置后停止。随后,起重机再将钢管桩调入桩位。桩位定位完成后,稳桩固定,冲击锤打。
“传统打桩机的平均功效是1天1.15根,现在提高到了3天7根的效率”,赵升伟总工感慨,中国企业带来的前沿工程技术,在钱凯港项目得到了广泛应用。
来钱凯港采访前,我们对钱凯港的美早已有所耳闻。那里紧邻钱凯湿地,是各类海鸟、海狮和秘鲁企鹅的栖息地。耳闻不如目见,果然附近水域碧波鱼跃,数百只海鸟齐飞,一只海狮在岸边探出呆萌的脑袋,秘鲁企鹅在岸边吹着海风、晒着太阳。
“钱凯港的防波堤就像一个动物园”,钱凯港监理部总部支持项目经理孟祥成这样形容。我们现场看到,在钱凯港项目部的组织架构中,还设置了动物救助办公室和属地专业环保队。“我们项目部,不仅有工程师,还有一群生物学家”,孟祥成笑着说,不管走到哪儿,绿色都是共建“一带一路”的鲜明底色。
佩尔西·加利西亚·阿莱霍斯(Percy Gallegos Alejos)是项目部里的一位环境工程师。和其他部门相比,他所在的部门上班时间最早,“其他人每天早上8点上班,我们早上6点就开始工作了”。他们要在施工前完成鸟类每日监测,同时将跑到工作区域内的动物们赶走,确保小动物们的安全。
佩尔西的工作日记中详细记录着每日鸟类观测数据:每年夏天,约有3000只鸟到此栖息,冬天约有1000只鸟留守于此。钱凯港项目建设的两年半时间里,鸟类数量几乎没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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