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再贵我脱下白大褂,关门,径直向电梯口走去,走廊里遇到护士医生,都毕恭毕敬地侧身让路,说声“聂主任好”,“聂主任辛苦”之类的话,我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车刚开出医院大门右拐,行驶没多远,隐约听见车底一声闷响,方向盘微微有点不稳,整个车也感觉变得沉重。
正巧前面不到百米有家小小汽车修理店,就放慢车速,慢慢悠悠驶到修理店门口,停下。
修理店里面,几个师傅正围着一辆广本忙活,广本车主不停地催促,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我也没什么急事,也就爆个胎,算不得什么大毛病,便不紧不慢下车,悠闲地转到修理店旁边一家烟酒店,漫不经心地看看。
我便走向我的奥迪,上车,打着火,慢慢开进修理店,向修理店里一个40多岁貌似老师傅模样的中年人招了招手。
师傅打量我两眼,好似想起什么,堆起了笑脸,远远地说:“是聂主任呀!您咋有空到这儿来了?”
师傅从油腻腻的工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递给我:“您可能不记得我,我是这修理厂老板,仨月前我找您看过病呀!”
师傅也不多解释,俯身看着我的车轮子,嬉皮笑脸地说:“我开车到你们医院看病,你们不也收我停车费吗?”
我有点不悦,转念一想,这附近也没其他修车店,只好黑着脸说:“行行,赶紧补,不差这10块钱!”
师傅又吐出一口烟,开始给我科普:“专家补呢,就是我来给你补,50块钱,保证不再漏气儿!普通补呢,就是我徒弟给你补,反正给你粘上,以后还漏不漏气儿不好说,便宜,20块钱!”
看着升降架上轰隆隆升到半人高的车,我有点纳闷了:“哎?我说,你补个胎需要升这么高吗?”
师傅关掉升降架开关,扔掉烟屁股,说:“补胎前我得给你做个全面检查,看看发动机拉不拉缸,变速箱漏不漏油……”
师傅仍不慌不忙:“我这不是为你负责嘛,上回我屁股上长个火疖子,就近到你们医院去看,你们先给我验了血又验了肾,又给我拍片CT磁共振,这一套完了还把我整住院喽!”
师傅扭头朝十几米开外正在修车的几个年轻人喊:“那个谁!小王!你,把那个检测仪拿过来,给这奥迪检查一遍!”
然后有个穿师傅同样工装的小伙子拿了个仪器就过来,打开车引擎盖噼里啪啦一阵乱搞,完了把仪器交给了师傅。
师傅眯着眼看着仪器上乱七八糟的各种数据,忧心忡忡地说:“哎呀,你这病……不,你这车……情况可不太好啊……挺严重,得通知家属,啊不,还是你看看吧……”
师傅指着仪器屏幕:“你看,机油粘稠,油压过高,初步怀疑……是机油管堵塞……”
“那就上1500的了,加上升降架费,初查费,复查费,仪器使用费,还有这些其他配件……一共3658,拿着这张单子,去后门左拐20米第二个房间收费处交钱吧!财务是我媳妇儿。”
“不修了?”师傅冷冷看我一眼,“我也不拦你,现在车都拆开了,线路零件肠子肚子扔一地,就剩个壳子了,愿修你就修,不想修你能开走就开走吧!”
看着单子上勾勾圈圈的文字符号,我还没死心:“师傅,你这……这写的,我也看不出写的啥啊,能写稍微工整点不?”
师傅哼了一声:“亏你是当医生的,你们写那处方单子跟鬼画符似的,我们敢让你写清楚点吗?!”
唉,事已至此,全当补个高价胎……不,全当给车做个全面检修吧,我垂头丧气地问师傅:“就不能打个折吗?”
回来时候师傅正在一辆别克前鼓捣,接过我的缴费收据看了看,又递给我,指着马路对面说:“看见没,蓝色招牌,老四汽配店,就是刚才我徒弟去的那家店,老板是我四弟,去那找我四弟拿配件!”
我看了看车来车往的大马路,怯怯地问:“这……钱都交过了,配件……还得我自己去拿吗?”
师傅停下手中的活,不耐烦地说:“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们去你们医院看病,不都是自己挂号自己缴费自己找医生护士自己送样本自己取药嘛!”
师傅又掏出一支烟,点上,说:“你这车呀,一五年的,上完支架也不一定百分百好利索,还有趴窝报废的可能,我们不负任何责任!”
劳资都快哭了:“师傅……你看……我这3000多块也交过了,要是整不好……这钱……能给我退了不?”
师傅眼一瞪:“你这话说的,这不胡扯淡吗!你们医院看病,病没看好,你们给哪个病号退钱了?!”
我哭丧着脸说:“那……师傅,我……我不要退钱了,赶紧给我修吧,我得赶回家了……”
师傅继续鼓捣着别克,头也不抬:“你没看见我这手里有活吗!你在医院上班,你不懂规矩吗?!”
回到修车师傅身边,就把华子往师傅油腻腻的工装口袋里塞,嘴里说:“大哥,你看,我……我这……真得赶紧走了,不瞒您说,兄弟我……惧内,就是……怕老婆,回去晚了,要挨骂的……”
师傅在我车顶啪的拍了一巴掌,吼道:“还催!还催!你再催,我把钳子扳手落你发动机里概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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