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将无二春节前驱车前往老家海头那历村途经红岭农场(现为八一总场公司红岭片区),道路两旁的橡胶树叶已枯黄,寒风吹来落叶纷飞。如此景色让人熟悉且倍感亲切,我们一家曾在红岭农场生活了38年,这里留存了我美好的童年时光。
在那个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父母带着我们姐弟四人从海头那历村举家搬迁到红岭农场,红岭五队是我们一家最初的落脚点。红岭对我来说算不上故乡,但它给了我故乡般的温暖,哪怕离开多年,依然能够在这里找到故乡般的感觉。
我还依稀记得搬家到红岭那天,天气特别晴朗,我第一次见到了橡胶树。橡胶树可真多啊,像是把整个生产队都包围了起来,推开门,你看到的除了橡胶树还是橡胶树。在我眼中,居住在红岭五队的人们不需要种稻谷,每个月还能在生产队领取固定量的粮食;这里的孩子不需要放牛,他们说着不一样的方言,汕头话、客家话、广西壮话、湖南话、四川话,还有儋州话,多种语言在这里交集。生产队里的孩子到了年龄便能上学,有时周末他们会到胶林里捡做饭的柴火,年龄稍大点的孩子会替父母收胶水,他们还会玩打橡胶果的游戏,这些事对于初来乍到的我来说,充满好奇与新鲜感。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农场生活带有部队的色彩。如生产队里有队长、指导员、团支书、工人,还常发放绿色的军帽。这里的人们听钟而起听号而归,每到固定的时间,农场的广播便会准时响起军号的滴答答答声,总之部队里的日常生活在这里都能找到痕迹。连生产队的房子和胶林,都像是听命于统一的号令,在各自的岗位上整齐划一地排列着。
我的母亲是红岭农场一队的工人,她和农场其他一线工人一样,种过胶苗,管过苗圃,割过胶树,农场里一线割胶工人的工作她都做过。我记得小时候半夜里从睡梦中醒来,有时候听到一队敲钟的声音,母亲便起床整理灯具和胶刀,挑着胶桶合上门,然后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农场里的割胶工凌晨两三点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们头戴胶灯,穿梭在胶林间,在胶灯光线里,挥舞着手中的胶刀,让乳白的胶乳静静地流入盛满希望的胶杯。
我的父亲是红岭农场机运队开东方红推土机的工人,在那个年代,开东方红推土机,在许多人眼中是个不错的职业。在我印象中,父亲经常驾驶着他的东方红铁牛,在荒山斜坡中来回抖动,将满山的荒草灌木推倒,把野藤枯枝和杂草清理干净。在农场的旷野里,他的铁牛冒着黑色的烟柱发出轰鸣的响声,在寂静的荒野里传向远方。
现在海南农垦的万顷胶林,便是当时许许多多如我父母一样的农垦工人,用他们的坚韧和汗水,在满是藤条和灌木丛的荒野中开垦出来的,如今海南农垦的莽莽胶林,正向世人讲述着曾经的故事。
历史车轮在不断地前进,面对时代的变迁,农场里的工人有的下海经商,有的前往珠三角融入打工的浪潮,还是有许多人和我的父母一样,留在农场继续生活。我的父母和所有海南农垦老工人一样,他们把自己的青春和激情,洒在一片片胶林中;他们用宽厚的肩膀和手中的锄头,在海南的原始荒野上挥洒着汗水,开垦出农场的万顷胶林;他们在这里创造一个个奇迹,为共和国的建设奉献出自己力量。
曾经茁壮的胶苗在岁月的侵蚀与四季的交替中,同当年植胶之人一起老去。他们中的有些人早年回到出生地成为返乡知青,有些留下来的老工人如同这龟裂胶皮的老橡胶树,在海南农垦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默默地奉献自己的一生然后又默默地老去。
他们如此平凡,如同胶树上的叶片一样,你永远记不清具体每一片树叶的模样,但是在共和国的橡胶史上,在新中国海南橡胶每一滴的胶乳里,都有他们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们不应该被历史所遗忘,哪怕他们再普通如同枯黄的胶树叶静静地凋落,也不要忘记他们曾是万顷胶林的一分子。
|